台北熱線

02-2759-3178

台中熱線

04-2333-9622

高雄熱線

07-713-3825

深海底的 深•呼•吸

深海底的深.呼.吸        作者 南風

    我是南風,今天想和大家分享一個故事,我花了18個月,終於從深深的海底浮上水面,再掙扎游回岸上的故事。

    2020年,我遭遇到工作升遷和人際關係上的沉重壓力,讓我整個人幾乎喘不過氣。我硬撐了幾個月,慢慢地開始無法入睡,在家醫科拿了三個月的安眠藥。當時我不只夜夜失眠,還持續感到焦慮不安與情緒低落,臉上失去了笑容,以前很愛和朋友一起互虧搞笑的我,竟然完全笑不出來了。

    有一天,我突然整個人很不舒服,心裡有一種深深的絕望感,我心想,我怎麼會把自己的人生過成這樣子啊?!我的人生完蛋了!我完蛋了!我衝出家門跑到松德醫院,內心很茫然,覺得自己似乎沒有資格再活在這世上。

   在松德醫院,我遇見愛心會的一位志工姐姐,她推薦我試試看團體治療,於是我掛了中興醫院詹佳真醫師的診,當醫師診斷我是憂鬱症的當下,我的腦袋一片空白,啊?!我是憂鬱症?憂鬱症是什麼?好似一個完全陌生、戴著面紗的不速之客來到生命中,我就這樣迷迷糊糊地開始了每個禮拜六的團療。

    在團療的教室裡,很像是一所『情緒小學』,詹醫師是老師,為我們講解大腦構造以及認知治療,愛心會的志工大哥大姐們是小老師,跟我們分享自己走過病程的經驗,給我們好多的溫暖與支持,而一同參與團療的病友們,是我的好同學,在我生病的過程中,更是給我最大勇氣與支柱的人。這時候的我,逐漸ㄧ點一滴地揭開憂鬱症的面紗,開始認識這場暗黑疾病是怎麼一回事?

  但是在身心靈都陷落的當下,我對自己感到了無生機、對世界覺得了無希望,沒有動力去做任何事情了。 當時我對自己說:我怎麼辦?我就先乖乖吃藥吧!只是把藥丟進喉嚨裡,這個我做得到!

    那段時間,只要清晨醒來,我就開始感覺一陣很巨大的痛苦,我覺得自己像是沉沒在一萬英呎的深海底,四周完全黑暗,而我在海水中掙扎著,吸不到任何氧氣,幾乎要完全窒息。有相同經歷的大家一定都懂,要面對憂鬱症是必須耗費多麼龐大的心力,時針滴答滴答走得很輕快,但是對我們來說,每一秒鐘都是那麼…那麼的漫長,像是沒有盡頭的折磨。只要意識清醒著,我腦中就有一個聲音不斷對自己說:『你真的是個廢物,你已經不能工作了,怎麼連吃飯睡覺洗澡,甚至聽個音樂都做不到呢?』

    但是我內心有另一個聲音,說著:「沒關係!你先接受這樣的自己吧!就生病了啊!當作自己難得放個長假吧!」

我開始放下自己以往的完美主義性格,把對自己的期望降到最低,反正我現在做不了什麼大事,那就先做我能做到的小事吧!

每天只要乖乖吃藥,記得用鼻孔呼吸,還能夠坐著發呆,就可以了,我只要先活著,不讓家人傷心,就可以了。

    在團療裡,我認識了兩位可愛的病友姐姐─HAMA跟COOKIE。那時候我們三個人,都失眠得很嚴重,清晨4、5點醒來,我們就開始互相打電話問候對話:「南風,今天好嗎?」、「不好!」、「嗯,我也不好。」、「但是天亮了,我們起床去快走吧,總比躺在床上好吧?」、「今天天氣還不錯,我們去爬爬山吧,吸收一下森林裡的芬多精!」、或是,「我們去做志工,幫忙對發票、我們去賞花、去九份、去海邊吧!」

每天這樣的小對話,鼓勵我們彼此都給自己一個小目標,出門進行一些活動,讓自己轉移注意力,免得封閉在家裡,一直陷在情緒的泥沼裡面,回想起來真的是另類良藥。

    我因而發現原來我除了發呆,還可以強顏歡笑去行動!去做一些其他事。那時,家人其實沒有辦法理解我生病是怎麼一回事?也不知道要如何表達關心,在這時候完全自顧不暇了,根本沒有多餘的心力,來跟家人解釋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但是我有HAMA跟COOKIE,她們可以完全理解我,因為她們也在面對跟我一樣的人生變奏曲,她們願意聽我說,給予我真誠的回饋,我覺得自己被人接納、被人關心了。我們一起吃不下飯、一起失眠、一起討論:『明天我們可以作些什麼事?』,我們互相打氣,彼此承諾要一起好起來!

    就在我覺得自己的情況,慢慢開始好轉一些些的時候,遇上了2021年5月的疫情三級警戒,那時候所有活動被禁止、人際互動被切斷、 團療也被迫中止。突然失去生活重心的我,整天關在家裡,病況變得非常非常地糟糕,像沉入世界最深最深的馬里亞納海溝,那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很難形容,我覺得再也不會有人來幫我了,沒有人可以救我了。我陷入非常非常極端的負面思考,內心充滿了絕望,我覺得自己再也撐不下去了,腦袋裡每天都在思考著,我要用什麼方式離開這世界?

    白天家人會陪著我,怕我發生事情,我不至於自己一個人獨處,但是家人熟睡的半夜呢?我感覺全世界幾十億人口,全都消失了,只剩下我孤單一個人,是的!就只有我自己一個人了!

 在無盡的黑夜中,承受著無與倫比的巨大痛苦。我突然想起之前在團療時,有位小伙伴提過1925這個號碼,其實我從來沒有打過這一類求助的號碼,我不知道電話的那一頭,會給我什麼回應呢?我內心非常忐忑。但是當下我沒有其他的方法,沒有任何人可以陪伴我,我也不可能去把家人搖醒,因為我不忍心讓他們連夜晚也無法好好休息。

 所以我鼓起勇氣打了電話,話筒那一端傳來一個很溫柔的聲音,她聽到我說想要殺死自己,她竟然沒有阻止我或責備我,我覺得好意外啊~相反地她很認真地和我討論,我想過那些方式離開這個世界呢?我就告訴她,我在網路上搜尋過一些:喝某種農藥,或是在車子裡燒炭。

    最後那個溫柔的聲音告訴我,這些方式只是把我現在的痛苦,千倍萬倍地轉移到我的家人身上。喔~是的,她這麼說提醒了我,我還有愛我的家人朋友,我不能這麼作啊!

 有一天我傳訊息給HAMA,我說我想不到自己竟然被疫情打趴成這樣?!我撐不下去了,真的撐不下去了,很對不起她們,沒辦法和她們一起走到終點了。她看了我的訊息,竟然二話不說,請她先生開車載我們去三芝看海。在那三級警戒時期,沒有人敢出門見朋友,甚至家人也都不敢相聚,但是她竟然來看我了,我內心裡有深深的感動與感謝。

   我們到了白沙灣,海邊全是高高的圍欄,連沙灘都看不見,更不要說海了。此時當我抬頭看見了另一片海,那是天空的蔚藍,我突然有一個很強烈的感覺,是啊!我的世界原本全是黑色,但是當下我竟然看得見那片藍,好美好美的藍。因為這個世界上,原來有人冒著危險,也願意來救我!所以我不能放棄,我不能就這樣放棄!

  這些生命中的大天使,讓我領悟到一件事,離開就可以結束所有的痛苦了嗎?好像常常聽大家這麼說:「我好想離開,離開就可以結束這種痛苦,結束這種窒息的感覺了。」不是~其實不是~離開就會結束所有的痛苦,離開,只是把我現在的痛苦,轉移給我身邊愛我的人。而且,究竟是誰告訴我,離開以後就沒有感覺了呢?從來沒有死去的人回來這麼對我說,為什麼我會有這種迷思呢?也許死後我還是一樣承受巨大的痛苦,我已經沒有詹醫師為我治病、也沒有徐媽媽、永國大哥、鶴玲姐這些志工的關懷,也沒有HAMA、COOKIE這些好學友的陪伴,同時我也會失去我最重要的家人和好朋友,那我不是比現在更慘嗎?!

是的!我離開這世界了,想要結束這痛苦,但是離開這世界的結果,卻很可能比我現在生病更悲慘。

  所以我領悟沒有其他退路了,既然不能死,那要消除這份巨大的痛苦,我唯一的方法只有好起來!這是我唯一的路可以走了。

    我想要好起來!,我真的好想好想要好起來!我在心裡這樣吶喊著。

  有一天,窗外下起傾盆大雨,大家都知道,憂鬱的發作很容易受到天氣的影響。那天憂鬱把我壓得喘不過氣,我突然好生氣好生氣,恨死了憂鬱症!把我折磨得只剩半條命,我想說:你到底還要把我逼到什麼程度?要把我逼到什麼程度你才滿意?!我衝出家門,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就冒著大雨,沿著新生南路拼命走、拼命走,從公館走到行天宮,我全身濕透,大汗淋漓,竟然發現自己的痛苦有一種宣洩出來的感覺,這種感覺竟然還不錯。

 之後我便開始找各種運動的機會,我走了6個小時,去榮總幫媽媽領慢籤、騎4個小時的UBIKE去淡水、就算大雨滂沱,我也一邊擦眼淚一邊慢跑,因為我真的真的好想要好起來!就這樣每天四小時以上的運動,讓我感覺筋疲力盡,覺得自己好像海軍陸戰隊,我在跟我自己的天堂路奮戰,我咬著牙拼命爬,不管身上磨破多少傷口、流多少血,我只管奮力向前爬,就這樣持續了三個多月,我漸漸感覺自己的憂鬱情緒,隨著汗水一點一點的排掉了。

  這時候的我,好像已經可以從海底慢慢浮上來,隨著海浪搖擺,雖然我還無法靠岸,但我已經可以呼吸一點新鮮氧氣,看見微弱的陽光了。我看見岸邊很多人,在對我招手,在為我加油,所以我更不能放棄。

  這時候我才體會到,原來詹醫師沒有騙我,她說的方法真的有效!我開始把詹醫師開的功課,一樣一樣地加進生活中,持續運動、多吃香蕉、鮭魚、燕麥…等,增加多巴胺的分泌;睡前練習腹式呼吸,幫助大腦神經元修復;每天排任務出門活動,幫助自己轉移情緒的注意力。同時我也開始寫感恩日記,把任何微小幸福的事都記錄下來,漸漸地我覺得自己的人生,並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糟,原來我很幸運,擁有很多令別人羨慕的事情,只是這些事情在我生病之前,被我視為理所當然。我想,即使我沒有把自己活成人生勝利組,但我還是值得快樂的生活啊~這麼想之後,我終於有些明白詹醫師說的,正面思考會擠壓負面思考,當你的正面思考膨脹得越大,你的負面思考就會被擠壓得越小。愛心會的志工大哥大姐們還教我,要多關心別人喔~這時候的我,狀況已經改善一些些,我試著陪伴有需要的病友,只要對他們能有一點點幫助,我就覺得自己在這世界上還有一點點用處,我也變得越來越喜歡自己了。

 經過漫長的18個月,自己漸漸又回到平凡人的生活軌道,曾經幻想過很多次,好了以後想和朋友一起去打球,想要看喜劇哈哈大笑,想吃美食,現在全部都可以實現了,也回歸正常工作了。這趟生病的旅程,我學到兩件事情:第一,我必須要調整自己的完美主義,凡事盡力就好,不能控制的事情,就放下,就像詹醫師跟我說過的:「人生是很tough的!」生命有它自己的軌道,會發生很多我無法預料、無法掌握的事,而我只能順其自然,作我該做的、能做的。我也開始培養一些新的愛好,拓展新的生活圈,不要讓自己把焦點全都放在得不到的遺憾上,讓自己的生活過得充實、也不孤單。

 生病時我最常問醫師一句話:「詹醫師,我會好嗎?」這句話我問過詹醫師無數次,大家一定也問過吧?要不要試試看,用肯定句來重新說一次!你說:「我會好!我會好!我真的會好喔~」當你懷疑自己的時候,就大聲對自己喊話吧!很希望未來能看見更多康復朋友的體驗見證,開心地向大家說:「我好了!」那麼我這一趟奇幻旅程,就沒有白走了,謹以此篇分享文,謝謝詹醫師和所有幫助過我的人!

蘋果奶奶後註

  南風6月3日在愛心會30週年大會上的體驗分享,感動了台下無數的會員會友們,甚至看到有人默默地拭淚。

  她將體驗分享的主題定為:深海底的深.呼.吸,貼切表達著她自己憂鬱時,感到像是沈在深海底無法呼吸,努力掙扎著想要浮出水面吸一口空氣,這個 . 的標點符號形容她多麼艱難的吸一口氣又憋住氣的感覺

  最終她的三個字:「我好了!」,不只是她向自己的宣告,同時也向還在深海底掙扎的朋友們溫柔喊話:「你們也會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