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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慌成就菩薩行

心妙

我一直問自己,為什會得恐慌?不是很苦很苦的人才會生病嗎?
我在別人眼中,老公好、父母好、家庭好、孩子好,什麼都好的人,我的朋友聽到我生病就說你生什麼病?他們認為我沒有資格生這種病。
我以前個性很逞強,喜歡讓人家覺得我很厲害,我把事事物物做得好,希望得到讚賞。像我剛嫁入夫家,雖然家裡沒有一點幫忙,也陸續努力順利度過股票萬點的崩盤、台海危機的崩盤,而置了產。
我就診、團療的忠孝醫院李政勳醫師說,我們這一代被教導人生過得要有意義,因而承受了不少壓力,其實每天只要做一件讓自己覺得有意思的事情就好。他說不管什麼人都會生病,別看一些人光鮮亮麗,他們也是生病的人,藥吃得比誰都多。李醫師說給病友聽的這些話,我聽了感觸特別深。
當年結婚前後工作了21年,因為兒子國一交了愛玩的朋友,女兒在保母家不適應,我毅然決然辭職回家,把教養孩子當事業經營。
兒子很聰明有很多自己的想法,越想掌控他,他越跟我較勁,成績隨心所欲忽高忽低,高中把他送到私校就讀也一樣。兒子學業事業生涯發展全跟我和先生唱反調,我們總是事後才知道他出其不意的決定,讓我為之氣結。
他默默把握機會勇敢往未知接受挑戰,像前幾年他不肯順著爸媽出國留學,自己找了家公司工作,拿給我看一份全是英文的文件,直到朋友告訴我,我才知道兒子被一家富有盛名的德國公司錄用,全球跑透透出差、在職進修,並且在大中華區負責重要職務,我恍然大悟兒子的成就遠遠超越我和先生的想像,幾十年來費盡心力想要主導他,卻望塵莫及白忙一場。
兒子這樣,一向乖乖聽話的女兒更甚,恐慌發作那年女兒正要填大學志願,我認為女兒念商學院非常恰當,可是她偏偏要念醫學院。
真想不到當初刻意把女兒放到私校讀六年國高中,她也固執自己的意願。我一面心疼她念醫辛苦以後工作也辛苦,一面心慌沒有女兒陪我,我的日子不知道怎麼過。
填志願那幾天我非常生氣,不肯在志願表上簽名,但終究女兒還是進了醫學系。幾個月後我的恐慌發作,陸續到診所和北醫身心科就診,吃了三個月的藥,我仍沒辦法出門,不敢單獨一個人,不知希望在哪裡。
幸好有個同學介紹我來愛心會、到松德醫院掛李政勳主任門診,參加團療。第一次看李醫師就對他很信任,因為李醫師跟我解釋很多恐慌症是什麼,回答我所有問題。團療裡聽志工分享一個恐慌發作嚴重最後好起來的故事,讓我產生很大的信心。
每次把困難告訴李醫師,他都會告訴我怎麼照顧自己,我聽了都乖乖照做,因而每禮拜回去團療時,大家都能感覺到我的進步,李醫師笑著說我是模範生。
恐慌發作初,我不敢停留在浴室太久,洗澡對我而言是痛苦的,聽到地震兩個字就發抖想逃。李醫師說要與病共存,恐慌怎麼得來的、什麼時候能好無從知道,總要想辦法克服總總害怕。
於是我在家裡客廳安排一個固定位子,菩薩像在旁邊,有狀況時可以坐在那,做深呼吸穩定心安,如果心情有大起伏立刻手機連絡得到先生或妹妹。在發病那段時間常讀金剛經,觀看youtube上聖嚴法師開示,稍微領略到「空」的意涵,世上所有的事都會變,都是空,時間過去就空了,不必事事在意執著。
回想過去,爸爸的離世可能是我恐慌的遠因。爸爸在我心目中很重要,我的婚姻、孩子、處事等等都有爸爸的安排和指點,即使嫁出去爸爸還是把我呵護在他懷裡。爸爸講的話我都覺得很有道理,照著去做結果都很好。
媽媽也很愛我,把我保護得滴水不漏,可是情緒一來會突然摔東西,常跟我講一句:你哪天回來看我吊死在那裏。小小年紀我就每天憂慮害怕媽媽會不會‧‧‧成為我心裡的陰影。甚至結婚生子了,媽媽還是生氣就打電話來罵我出氣,最後一句總說:我就死在那門檻上給你看。爸爸告訴我,媽媽年輕的時候很辛苦,還債買房子養五個小孩,所以要體諒她。我想她在我小時候可能就生病了。 剛得恐慌時很難受,曾經想過去死,但媽媽給我的陰影,我捨不得讓我的孩子來承受,立刻打消這念頭。
爸爸因車禍過世後我扛起娘家,頂替爸爸大支柱的角色,那年我四十四歲,一夕間從被呵護備至的孩子長大。身為娘家大姊,除了照顧好自己家,我還要照顧好娘家。
爸爸走後媽媽憂鬱症嚴重起來,她不再威脅自殺只是一昧擔心這擔心那。我不斷安慰他,不斷保證和承諾我一定會承擔。我是從不示弱的人,不擔心自己扛不住,覺得沒有事情會打倒我,什麼都可以承受。
可是壓力承受有極限,我生病了。恐慌後到團療學習,我不再逼自己做頂天立地的高個子。我知道自己累了、辛苦了,開始說:我不會,你去做。日子越來越輕鬆,越來越快樂。
我面對自己生病的事實,告知親友我得了恐慌,這三年雖在病中卻心境輕鬆。恐慌之前常因壓力偏頭痛,痛到抱著馬桶吐、渾身發抖,恐慌找上我,偏頭痛竟然自然好了。
團療裡聽一聽志工和病友的分享,更能理解人的情緒,得恐慌前和媽媽說兩三句話就鬥嘴,後來得了恐慌反而跟媽媽相處得很好,媽媽說我只講給你聽,因為只有你懂。團療讓我有同理心,有能力改變和重鬱媽媽的溝通方式。
我先同理媽媽情緒,再分析問題提出幾個解決方法,提醒媽媽三個月後的事,到時一定有方法解決,暫停她的焦慮。從此媽媽不再盛怒、威脅我要自殺,轉而像個小孩般求助於我,還跟我說從來不曾說過的:謝謝!
至於一直環繞腦中的問題:我為什麼生病?目前自己歸納的答案是觀世音菩薩認為我要做的善事不是只有做財佈施,還要做無畏佈施。
如果沒有生病就不會認識李醫師、愛心會,不會應李醫師之推薦在忠孝團療幫助人。生這個病是要了解官能症,才能幫得上忙。
另外菩薩可能希望我體諒媽媽,家裡我最聽話,最挺媽媽,生了病在團療裡學習同理心、接受不同想法觀點、如何因應,才能應付媽媽的負面情緒,可以跟媽媽好好相處,解脫長達五十年母女互動的壓力。
為了家人生這場病,也為了官能症患者生這場病。團療裡有些病友喜歡在團療結束後跟我聊聊,我會誠懇地把得病後,一路走來的經驗分享給他們,帶著他們找到嗜好轉移注意力,拉著全家人提供支援,陪伴病友一步又一步克服恐懼。
阿彌陀佛!感恩觀世音菩薩,藉由恐慌症成就我的菩薩行。